又是一年宣草香

接待完最后一位当事人，记录好我的“法官日志”，耳旁忽然传来那首婉转悠扬的《萱草花》，眼前好像又看到了那迎风摇曳的萱草，挺拔秀美，婀娜多姿：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把它别在你的发梢，捧在我心上

    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

    如果有一天，心事去了远方

    摘朵花瓣做翅膀，迎着风飞扬

    ……

    岁月如流，转眼又是一年岁暮，想来我到仁村法庭工作已经整整三年了。回首那一幕幕逝去而又鲜亮如昨的画面，不禁让人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任由思绪翻飞，那被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斑斓时光霎时扑面而来，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以萱草作为“母亲”的代称，由来已久。千百年来，萱草作为中国传统的母亲花，象征着伟大无私的母爱。萱草更是勾连起母亲与子女之间数不尽的眷恋与思念。每当看见萱草花，听到那首歌的旋律，我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曹大娘那灿烂的笑容,久久挥之不去。

    记得那是刚下法庭不久，这天刚送走前来开庭的当事人，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我赶紧走出门外，不远处一位老人哭哭啼啼，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我快步迎上前去。只见她头发花白，双眼眯缝，皱纹爬满了两颊，颧骨高高地凸起，枯瘦如柴，腰间还鼓鼓囊囊。一看见我，老人便哭诉道：“我生了六个孩子,一个儿子，五个女儿，现在孩子们都不养活我，我病都看不起……”。我连忙把老人领到接待室，一边给她倒水，一边安慰她。

    从老人的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得知她姓曹，今年73岁，老伴早年因病去世，自己含辛茹苦把六个子女拉扯长大，现在孩子们都结了婚。老伴去世时，留下了几万块钱，孩子们因为这钱闹得不可开交，生了嫌隙。现在她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状况，需要住院治疗。孩子们听说了这种情况，害怕花钱，就互相埋怨对方，矛盾就越来越大。现在孩子们都不愿意管她，没办法才来法院起诉，要求孩子们每月支付170元赡养费。听完老人的诉求，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父母对子女的爱从来都是无私奉献，孩子对父母的反哺却总会打些折扣，正如老人所求的这170元赡养费。  

    因为曹大娘不识字，我便为她制作了口头起诉笔录，还为她办理了免交诉讼费手续。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我始终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为了弄清案件缘由，立案后的第二天，我便开始了走访工作。跟想象中的一样，老人的几个孩子都不怎么待见我。无奈之下，我便到曹大娘所在的村委会了解情况。从老支书的口中了解到，老人的老伴在去世时留下一张几万块钱的存折，曹大娘的儿子周某悄悄地把钱取了出来，后来其他姐妹知道了，就要求平均分配，但周某以自己处理了父亲后事为由不同意分割，由此便引发了矛盾。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村里也不是很清楚。

    听了老支书的话，我认为还得从曹大娘的儿子周某入手。于是第三天我又再次前往周某的家中。从其邻居获悉周某在地里干活，几番周折我终于见到了周某，周某对于我的到来充满了敌意，不愿配合，调解工作一时陷入僵局。无奈我又通过老支书和周某沟通，最终周某同意和我到法庭详谈。

    “老周大哥，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藏着掖着不是事，你要相信法律，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一落座，我就对老周这样说。

    “孟法官，我也不瞒你。我父亲的后事都是我办的，我其他姐妹都不管，这存款我不应该要吗？”老周愤愤地说。在老周的叙述中，我才得以捋清事情的缘由，原来曹大娘的老伴从生病到去世，老周花钱比较多，所以心里对其他姊妹有了气，就不愿意把存款拿出来。

    了解清楚了事情的背景，我就把他们兄妹几个都召集到了法庭。和我想的一样，刚进入法庭，他们几个就开始针尖对麦芒，唇枪舌剑，法庭一时剑拔弩张。

    让他们发泄一会情绪，我喝止了争吵的众人：“你们吵来吵去说的还是钱的事，但是你们要明白，这个钱归谁所有，都不是你们拒绝赡养老人的理由。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你们也都是为人父母，难道不应该感触更深吗？”

    在法庭气氛有所缓和后，我心平气和地给他们讲了古代二十四孝的故事，还有“暴走妈妈”陈玉蓉的感人事迹，试图以血脉亲情感动众人。在此过程中，我还穿插帮他们回忆了童年与曹大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烟火气”里帮助他们找寻迷失在记忆深处的母爱，以重新唤醒母子之间的亲情。

    不一会儿，曹大娘也来到了法庭。当着老人的面，我又同他们分享了电影《你好，李焕英》中的感人片段，再次让他们明白，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当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希望他们能够浪子回头金不换，莫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再追悔莫及。当时，我还灵机一动，把电影中那首动人心弦的歌曲《萱草花》播放给他们听，并向他们讲述了古人北堂树萱的传统以及萱草作为母亲花所承载的美好祈愿，真心渴望他们能够迷途知返。看到他们眼里噙着的泪花，我赶紧趁热打铁带领他们共同学习了有关赡养的法律规定，告诉他们赡养父母，是法律赋予每一个子女的义务，切莫触碰法律划定的“高压线”。

    听完我的一番话，曹大娘激动不已，老人家转过头对孩子们说：“孩子们啊！我现在没多少日子活了，也没啥盼头，有口吃的就行”。说完这句话，老人缓缓解开上衣，只见她鼓鼓的腰间绑着一个塑料袋，上面插着一根管子，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刺眼的血红色让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原来曹大娘已经身患重病开始尿血了。这时，曹大娘的小女儿一把抱住曹大娘号啕大哭，哽咽地说“妈，咱不告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病”，一边哭，一边把老人往外拉。老人的其他几个儿女，也都慢慢地围在曹大娘的身边痛哭流涕，曹大娘抱着身边的儿女失声痛哭。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老周此时也主动提出用存款给老母亲看病，老人以后由大家轮流赡养，案件最终以曹大娘的撤诉圆满收场。

    离开法庭之前，曹大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孟法官，你是个好法官，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望着在孩子们簇拥下缓缓离开的曹大娘，看到她的脸上那欣慰的笑容，我眼前浮现出了一朵朵绽放的萱草花，灿烂而又温馨。

    生我父母，哀哀劬劳。母爱的伟大无需多言，那是孟郊心中的三春光辉，杜甫梦里的香雾云鬟，白居易眼中的母瘦雏肥。作为一名法院干警，天下所有老人的幸福安康就是我们孜孜不倦的追求。我愿采撷一束萱草花，祝天下所有的“李焕英”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

    岁月翩跹，转眼又到了萱草飘香的时节，它扎根沃土、默默奉献、无欲无求，无论是在贫瘠的砂石地，还是阴暗潮湿的田地，或是阳光暴晒的原野，都能散发着缕缕清香。我忽然想到，这美丽的萱草花，虽然象征着母爱的醇厚与柔情，不也正是我们扎根基层，情系百姓的真实写照吗？我不禁又想到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